大学毕业后我侥幸分配到泉州,因为机关分流,我还未上岗,就“幸运”地下岗了,四年内换了四个工作单位。只是万变不离其宗,做的都是广告。
如果外人还以为广告人都像青春偶像剧里的那些俊男美女一样整天插科打诨,那就大错特错了。毕业后,我成功而且迅速地减了肥,1.66米的身高最轻时达到46公斤的历史最低水平,走起路来,有点儿飘飘欲仙的感觉。
一开始,因为没有任何资历,我只能拿着大学里做的幼稚的平面设计四处应聘。因为在学校里没有接触过苹果机,未免显得手忙脚乱,但正是一次次应聘让我渐渐掌握了一些小的技巧,不到一个月,我找到了我的第一份工作。那是一个
比较大的广告公司,媒介、策划、创意、文案、设计、制作分工很细,我发现自己只能负责设计里的一小部分。时间久了,反倒羡慕起在小公司里工作的同学,那里更能锻炼人,每个人都要独当一面。
干了一段时间,通过朋友的介绍,我成功地跳到了另一家小了很多的设计工作室,我们设计室里清一色的全是男生,每人手边都放着一只不锈钢碗,那是我见过的最大的烟灰缸了。他们抽烟抽得很凶。整整一个夏天,我没被蚊子叮过一下,因为整天都置身于烟雾缭绕中,三米之内,蚊虫不侵。在那儿,我体会到了通宵达旦的乐趣和苦衷。
第一次熬夜时,目光呆滞,头脑僵硬,胃里像有千万条虫子一样到处乱爬。据说到凌晨3点半,就听我“扑通”一声倒在键盘上不省人事了。
第二天醒来时,发现屋里的烟雾略显稀薄,浓郁的晨光透过百叶窗氤氲而入,周围众兄弟也都已经伏案。我迎着晨光伸了个懒腰,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朋友们都说,干我们这行就是在吃青春饭,很少见30岁以上的人再来做这个的。因为工作强度大,有时候需要连续加班,几宿下来,20出头的大小伙胡子拉碴的看起来也像是有30多了,更别说我这样的姑娘家。就像我刚来的时候还以为我身边的同事整天不回家是因为离婚了。后来才知道人家才22岁。可真不是我眼拙,我亲眼所见,一个30多岁的客户曾经拍着他的肩膀叫他大哥。
后来,我老妈来看了我一回,发现两年前还面色红润的我,已经一脸菜色。便说什么也不让我在这儿待下去了。我也怕自己还没嫁出去就已经变成了黄脸婆,就又换了一个公司。
新公司是专做国内外大型演出的,那两年我算是过足了戏瘾。工作之余就泡在北京各个大大小小的剧场里,和剧中人物同悲共喜。去年罗大佑演唱会上,很多企图找回青春感觉的成功人士正襟危坐在看台上,受过训练一样地按时鼓掌和挥手。看着他们飘扬起来的企图遮盖住秃发前额的那一缕寂寞的长发,我仿佛看到了若干年后的自己。
沙尘暴又来了,滚滚灰尘扑打着我的身前身后,眼睛不知何时已经蒙上了层世故。我的健康已经被不含防腐剂的方便食品腐蚀了,我们梦中的理想事业被职位职称被飘忽不定的人际关系损耗,我的着装开始严格地规定式样和颜色的搭配,中规中矩地切合着自己的职业身份,我的皮肤被化妆品滋润成分不出年龄的可疑的光滑,在扑面的沙尘暴中露出憔悴的蜡黄。
我经常在午夜两点半从公司的写字楼里游出,独自走在一望无垠的长安街上,夜凉如水,清风拂面,人却变得委顿、灰旧,脸上永远挂着无法恢复的疲惫;有时灵感枯竭的时候也会到楼下麦当劳里喝杯红茶,看着新新人类用叫薯条的心情批发着他们的爱情时,才觉得,爱情是那么容易发生,但自己始终成不了主角。能够做到的只是每天晚上,把疲惫的自己往床上一扔,来不及再眨一下眼睛,一天已经划上了句号。
父母询问的电话打过来了:差不多了,个人问题该考虑考虑了。早已结婚多年的好友催促着:女人25岁开始全面下滑,护肤品越来越多,机会越来越少。单位的领导问:你们一个个也老大不小了,怎么都男不当婚女不当嫁呀?我自己咬了咬牙,立下誓言:如果过了30岁还没有固定的男朋友,干脆买块豆腐渣撞死算了。
我不想一个人继续在星期六的晚上孤单地在三里屯从一个酒吧到另一个酒吧闲逛,我不想让自己的肠胃再受食堂粗糙饭菜的蹂躏,我需要安身之所和一间可以生产热气腾腾饭菜的厨房,我想让薪水袋再厚一点儿,想让老板对我的赏识再多一点儿,想让自己和成功人士交往时更体面更坦然一点儿。当然,我知道这一切都需要我再努力一点儿。
“世界总是反反复复错错落落地飘去,来不及叹息;生活不是平平淡淡从从容容的东西,不能放弃。”听见这熟悉的旋律,我也会心中一动,揉揉眼睛说今天的风沙好大呀,然后微笑着去洗手间补妆,再三告诫自己说,你已经不是小孩子啦。楼还在供着,车子还未买,每天24小时还不够,哪有时间去迎风流泪?